60年代生人

上世纪60年代出生的人,现在多数已过不惑。他们是介于陈旧和新潮中间的一代人。他们在物质生活匮乏、精神生活单一的年代里度过了自己的儿童和少年时代,而他们在具有完整的价值观判断和是非辨别能力后,几乎亲历了中国改革开放的全过程。他们在成长时期所接受的很多教育早已远离现在的时代,但一浪高过一浪的时代潮流给了他们最丰富的阅历。也许不能说他们最有资格怀旧,但他们怀旧的内容可能是整个时代发展最为清晰完整的记录。

经常听到生于上世纪60年代的人怀旧。因为抓住喜欢怀旧这样一个“软肋”,记者曾多次拿下一些很难进行下去的采访。有很多次采访对象或深陷泥淖、或事务缠身,不愿多给记者时间和机会,这个时候只要跟他闲扯些过去的往事或者童年的趣事,马上就可以让他整个人放松下来,并愿意与人交谈。也有弄巧成拙的时候,因为采访对象过于投入,记者想拉都拉不回来,对方原有的应酬不去了,烦人的问题不想了,原来设定的采访提纲也一律无效,一定要怀旧怀个够,说痛快了为止。
这种为怀旧疯狂的情绪与这个年龄层次的社会阅历有很大关系。他们成长在动荡的年代,发展于社会转型期,各种矛盾和思潮造就了他们复杂的性格。应该说整体上讲,生于60年代的人是相对幸运的。国内3年自然灾害刚刚结束,国家经济开始复苏,人们勉强不被饿死,这个时候,这些人就陆续开始出生了。到了他们需要高层次教育的70年代末,国家恢复了高考,因为人才短缺,竞争压力相对较小,他们较为容易地考上了北大、清华等国家一流高等学府,其中有很多人后来得到了国家资助出国深造的机会,当他们学成回国时,正值全面开放需要具有国际眼光人才的时候。邓小平同志南巡讲话后,他们中的一大批成为了“先富起来”的人,很多原来做些小生意的人赶上了“做什么都赚钱”的年代,很快成长为中国第一批白手起家的富豪。现在很多行业和领域里的领导层中,虽然不乏70年代生人和“80后”的新贵,但主流还是这些“正当年”的60年代人。
他们曾经不知道什么是手机、什么是电脑、什么是网络,但当时代发展到这个阶段的时候,这个年龄层成为全社会最具购买力的群体。当然他们并非没有困惑,一天一变的新潮让他们越来越有被淘汰的感觉。金钱在整个社会中话语权越来越重的社会现实,也让他们变得更加怀念过去的纯真。虽然他们中的很多人已经被腐蚀,或者说“掉进了钱眼儿”,但总有种力量会让他们偶尔想想曾经的自己。这是一种时代的反刍。
这些困惑成为60年代出生人怀旧的原因之一。当然原因不单此一个,对现实的不满、看不惯可以成为理由,现实中的幸福也可以成为理由。很多人总觉得现在的红烧肉没有过去的好吃,现在的电影没有过去的好看,在贫穷与富裕、单一与多元的比照下,这种怀旧恰恰是时代带来的幸福。

60年代出生者自述一
昔日舞曲

我六八年的!小时候在一个山区煤矿长大,那个时代在矿山生活,物质生活并不丰富,但我们的快乐却是无所不在的。我们没有什么玩具,仅有的玩具大多都是自己做的或是跟煤矿有关的很多东西!
在煤矿上我们经常玩一种叫做炮线炸煤用的导线,这种线五颜六色,在矿区随处可见,女孩子尤为喜欢。她们用炮线编各种东西,水平之高,令我等男孩叹为观止。对于炮线,我们男孩子还有更为大胆的玩法,我们把在煤堆里捡到未炸的雷管和很长的炮线连在一起再与一节电池相接,把雷管埋在地下,上面再放一些小米,等谁家的鸡来啄食的时候就把两节电池的正负极一碰,鸡往往非死即伤,我们就会学着小学课文中《大森林的主人》的野外教程而美餐一顿。但此种玩法因危险性过大被各级家长明令禁止,一经发现,惩处是极为严厉也是极为迅速的,脸往往非青即肿。
那时候特别喜欢到矿区看露天电影,谁来的早谁就会有比较好的位置,当然都是自带板凳的。在这一点上,当官的与矿工一律平等。我们小孩子最爱看打仗的电影,什么《车轮滚滚》、《南征北战》、《渡江侦察记》都不知看了多少遍。后来矿上盖起了大礼堂,其实更应该叫大饭堂,因为里面也没有什么排椅之类的设施,而矿工们的一日三餐也是在这里蹲着享用的,也没有桌子。对我们来说,有了大礼堂的好处是下雨的时候也能看电影了,冬天也不冷,只不过空气比露天电影院差了许多,而且中间换片子的时候不能看星星。记得好像是在1984年我们搬家到北京之前吧,有一天矿部贴出一张布告:今晚在大礼堂举办元旦舞会!到了晚上,礼堂里果然热闹非凡,只不过几乎每个人都像往常看电影那样拿着凳子坐在舞台下面等着“舞会”的开始,最后工会主席急了:“你们拿凳子干什么,哪有看舞会的,舞会就是让大家自己跳舞。”然后他搂着自己的老婆给大家做示范,跳起了在当时只有在电影上才见过的交谊舞,虽然蹩脚,但是我人生第一次见到国军女特务才跳的舞。矿工们刚开始还不好意思,最后在几个比较大胆的带领下才开始像邯郸学步般“群魔乱舞”,但一般都是男的和男的跳,女的和女的跳,这首先是因为矿上女工本来就少得可怜,再加上当时地处偏远山沟,人们比较封建的缘故。如果现在的年轻人看到这种场面,一定会惊呼“同性恋”,可在当时,我们连这个词听说都没听说过!

60年代出生者自述二
怀旧是因为我们老了么?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怀旧起来。
走在路上仰望天空时,工作中稍事休息的空当里,无所事事的时候,夜晚入睡前的平静时刻,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想从前。从眼前的前一秒钟一直想到遥远的孩童时代,然后,一面想一面感慨时光的飞逝。时间,究竟带走了我们成长过程中的多少东西?
怀旧的情绪,似乎很微妙,似乎连自己也说不清楚,过去的种种在眼前交替出现,让我时而嘴角上扬,时而眉头紧蹙。一些人,一些事,一些场景,总是让我怀念不已。过去的,不再重复,不会再现,在记忆里成为永恒!
前些天几个发了财的老同学组织了一次毕业20年的同学聚会,吸引了20个旧时同窗参加。天南海北哪都有,还有两个是从美国专程赶回来的。聚会的地点就在母校。虽说是母校,可是名字早已更换,过去的专科学校如今跟好几个学校合并成了一所综合性的大学。土地还是那片土地,但原来的建筑一个也找不到。我们在学校里的留学生公寓旁边校办宾馆里聚到一起。很多人已经互相记不起名字,要交换过一张张名片后才恍然大悟,进而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
在校园里随便走走,身边来来往往地穿梭着的是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他们三三两两地或拿着书,或拎着热水瓶,或拎着球拍,或背着吉他,20年前,自己也曾经和他们一样,在脚下的那片土地上自由地挥洒着青春,曾经一起住过的姐妹们,曾经一起上过课的同学们,他们,如今又在哪里呢?是否也曾有过和我一样的情怀?
多年后的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从那种怀旧的情绪里回到眼前的现实,心底会有一声叹息,蓦然回首,青春已不在。怀旧,是因为我们老了么?

从红楼重拍说起

今年国庆黄金周期间,央视《同一首歌》几乎用全部的节目时间重温香港、台湾和内地过去20年的经典老歌,那些旋律不知勾起多少人对往事的回忆。的确,几乎所有的人都喜欢怀旧。这种怀旧情绪反映在影视剧创作上,带来了很多经典老剧的翻拍热潮。四大名著翻拍个遍,终于轮到了《红楼梦》。
翻拍与反对之声都以怀旧情绪为理由。有人质疑,这个浮华时代,能拍出《红楼梦》的真正韵味吗?86版的经典又岂能超越?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能直到新剧播出仍然会见仁见智。但无论结局如何,都是全社会怀旧情绪的一次宣泄和蔓延。
也许,我们永远也不满意我们身处的时代。多少年前,狄更斯在《双城记》中就感慨:“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
爱恨全在这样的感慨里,缺的恰是安然和平静。也许,安然和平静永远只在我们的想象里。
今天我们同样可以说:这是最好的时代,这也是最坏的时代。甚至我们可以全部引用狄更斯的感慨:“这是信仰的时期,这是怀疑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人们面前有着各样事物,人们面前一无所有;人们正在直登天堂,人们正在直下地狱。”如果我们真拿这样的话和我们的时代一一对应,我们只能心惊。
怀旧情绪正因此而起。其实,我们在80年代又何尝意识到80年代的好?那时人们怀念的是60年代和70年代的激昂,而今天,80年代又仿佛成为符号,那淳朴干净清新的充满理想主义的80年代。也许,只有到今天,我们才能真正知道它的好。
从一个人的角度,不同的年纪、不同的阅历对红楼梦会有不同的视角和感慨,一如《哈姆雷特》;而时代又何尝不是如此?以现在时代的发展速度和观念的更新速度,最多不超过3年,我们的今天就将成为怀旧的内容。君不见似乎几天前还在街头巷尾传唱的《冲动的惩罚》,而今只能在人们的回忆录中出现了。
今天的时代究竟怎样,我们不能枉自揣测,只因大家都是“身在此山中”。怀旧的情绪到处弥漫,但终究永远无法成为社会思潮的主流。过分沉迷于怀念容易让人消沉。在感性与理性的交错中,人们应该学会享受回忆,进而直面未来!

(京报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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